香草问:“做啥的?”亭荷说:“说是金哥的媳妇报官了,衙门前来问话!”香草抿了一口茶笑道:“去告诉衙门里的人,我有了孕不便出去见他们。金哥是东边院子三老爷的人,该上那儿去问才是。你找个人好好地送了他们去,莫怠慢了。”亭荷应了话匆忙出去了。
晋氏问香草:“这金哥咋会无缘无故失踪呢?头几天我还瞅着在寻梅跟前转悠呢!那小子真是个不省心的东西,自家有了媳妇还缠着寻梅,见了就让人厌恶!”
香草笑笑说:“忽然不见,或许是做了啥亏心事吧。对了,二嫂,二哥对他亲娘是不是很讨厌?”
晋氏点头道:“我嫁给他这么久,拢共就听他提过三次。每次说起,心里倒是有着一股子怨气。要是我,我也恨呐!那时候才多大啊?不过十岁左右,他娘就丢下他和老四走了。这走就走吧,一去十几年不回,还带了个不好听的名声,说他娘就是图银子才生下他们哥俩的。为这事,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呢!你咋想起问这事了?”
“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。前几天二哥忽然提起,我瞧着他脸色不好,想着必然是恨着他亲娘的。”
“能不恨吗?他说,那时老三的娘还没死,大姐也有二娘疼,偏就他像个孤儿似的。老四还是个襁褓中的娃儿,哪里晓得那些酸楚呢?他就一个人受了,所以一提他亲娘,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一股子怨气来了。”
“他还想见他亲娘吗?”
“没问过,想来哪个娃儿不愿意再见见自己的亲娘呢?一别十几年,到底也想晓得她过得咋样呀?”
“难道说这些年三娘一次也没回来过?你当初在府里也没见着过?”。
“倒真没见她回来过。再说像她那样名声不好的人回来,还不闹得满城风雨吗?回来能做啥呢?左右不过是拿银子罢了。”没过多久,亭荷又进来了,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。她一边放在香草面前一边说道:“衙门里的人送过去了,听说问了蒙顾,蒙顾也说不晓得,可他倒是往我们这儿打了一耙子!”
“咋了?”
“他跟衙门里的人说,金哥向来喜欢寻梅,跟寻梅老是窜在一块儿,指不定寻梅晓得呢!我瞧着他就没安啥好心,想把金哥失踪的事甩我们身上!”
“衙门里要是来问寻梅,就让寻梅该咋说咋说,横竖我们不心虚。”香草说完打开了那匣子里,里面是五六个金银锁片,每个至少都是六七两重的。晋氏一瞧就笑了:“一准是老三叫人送回来的,这当爹的恨不得把一屋子金银都往他儿子身上挂呢!这才在肚子里多大呀,也不嫌这锁片重得慌!”
亭荷笑道:“二少奶奶猜得没错,正是刚刚三少爷叫人送回来的,问问少奶奶喜欢不喜欢。要是不喜欢,回头您画个样式,让银匠照着打。”
晋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,忙对香草笑道:“正好靖儿满月,我打算往城外开音殿里去一趟,给靖儿在殿里奉个如意,保他往后平平安安万事如意。你不也怀娃儿了吗?跟我一道去走一遭,求菩萨保你们母子安康,咋样?”
香草正想出去走走呢,便点头笑道:“秋高气爽的,就该往外多走动走动。不晓得那开音殿是个啥地方?”晋氏说:“横竖就是个尼姑庵。先前只是个破破烂烂的小庵堂,后来有一次下了暴雨庵堂塌了,有两个尼姑给压死在里头。城里几家大户便集资做了善事,给修了一个两进两出的院子,起了个好听的名儿叫开音殿。听说,正殿里的文殊菩萨挺灵验的,你可要诚心地去拜一拜,指不定你儿子将来就是个文曲星君呢!”
“二嫂也开口就是儿子,我倒喜欢女儿。”
“我也想要女儿呢!可在我们这样的家里,你头胎生个男娃儿准没错的!要不你说,那边那位老太太拼死拼活地挣扎啥呢?不就是因为自己没儿子吗?去世的奶奶也是个厉害人物,非要她进门之前喝下三碗红花汤,那还能生吗?”
香草点头笑道:“这么说来,那位奶奶倒很有些手段。”
“要没手段,三老爷能气得连田产都不要就离家了吗?指不定心里也是恨着奶奶的。我们说好了,明天就去。一会儿我叫绿儿准备好进香的东西,你让寻梅给您制个土黄布香袋,瞧着才算那么回事。”
正说着寻梅呢,香草就听见寻梅在院里抱怨:“金哥往哪儿去了问我干啥呀?气死我了!缠着我闹了半天算哪门子事呢?头发都给我扯乱了!听雨,替我拿盆热水来,我顺便洗洗头。”
香草走出了起坐间,瞧见寻梅发髻歪散,一脸郁闷的样子。寻梅见了她便说:“少奶奶,您可得管管了,外面大门上闹得不成话了!我刚从大门那儿进来,给两个衙差大哥叫住问话。正说着,那金哥的媳妇就过来跟我拉扯,嚷着叫我还她丈夫,我上哪儿还她丈夫呀!”
“所以,你俩就打起来了?”
“是她先动手的,骂我狐狸精呢!我要勾搭也不勾搭金哥那种人,要人样儿没人样儿,要钱袋儿没钱袋儿,我勾搭了来做啥呢?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。
“这话可不是该这么说吗?想来真气人呢!”寻梅一边拔下头上的簪子一边气愤地说,“指不定是她自己害死了金哥,往这门口哭嚷要点丧葬费呢!我瞧着那婆娘也不啥好东西!”
亭荷笑问道:“那你咋脱身的?你狠揍了她一顿?”
“有个衙差大哥替我挡了一挡,我这才脱开身子跑进了门。我本来是打算狠揍她一顿的,想着在大门口多丢我们少奶奶的脸面呀,所以我就回来了!”
“那你真受委屈了,”香草笑道,“好好洗洗,让亭荷拿了那木樨花香的皂角膏给你擦擦,保准啥气都没了。”怠抿口找。
“上次绿儿配的栀子花膏还有没有,少奶奶?我闻着那个味儿挺好的!”
“哎哟,”亭荷掐了她胳膊一下笑道,“还真上脸了?给啥用啥呗!那栀子花膏早没了,这也过了栀子花开的时节了,再喜欢也得等明年绿儿弄了才行。不要的话,我可匀了去了!”
“快去给我拿吧!”
晋氏忽然想起该给蒙靖喂奶了,急匆匆地就走了。香草站在院子里看亭荷和听雨帮着寻梅洗头,一块儿说了些玩笑话。没过多久,蒙时和宝儿就回来了。蒙时见她站在院子里,便问道:“站着不累吗?”她笑道:“累啥累啊?坐着才累呢!我都坐了好一阵子了,出来舒活舒活筋骨。咋回来这么早呢?”
“给你送了锁片来,你也不叫人回个话,我得回来问问你。”
“哎哟,是问你儿子吧?来来来,你问问看,要是他能答应你一声,我算你本事!”蒙时噗嗤一声笑了,搀着香草的手往屋里走去,一边走一边问:“倒真吃上这口干醋了?”
“那可不是吗?没怀娃之前,进士老爷您有这么着急回家吗?”香草鼓起腮帮子说道,“您哪儿是回来看我呀?是回来看您儿子的!”
蒙时亲昵地捏了捏香草的脸蛋,笑道:“还真小器呢!都说怀娃儿女人会变小器,我看这话是真的。”“我本来就小器,你没瞧出来吗?那你可亏大发了!”香草扮了鬼脸笑道。
“只要你多给我生几个,那我就不亏了。”
“做梦吧你!”香草吐了吐舌头笑道,“一个就够折腾我了,还多几个呢!对了,金哥的事三叔那边好像还没动静。”
“他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呢!想着过几天就是蒙靖满月酒的日子了,要不打发了金哥媳妇去,只怕这满月酒都会扰得不安宁,所以他索性叫蒙顾敷衍着不管,要不然金哥的媳妇闹了这么几天,他为啥没动静呢?他等着叫我们出面呢!”
“他这算盘打得可真好呢!想着大门总归是蒙家的脸面,我们不能不管吧。行,就让金哥媳妇再闹腾两天,我有耐性陪着他玩儿!横竖往后两天,蒙顾是没空闲陪他跳脚忙金哥的事了,他自己都顾不上呢!”
“为啥?”香草附在蒙时耳朵边细细地说了一边,蒙时忍不住笑了起来,点头道:“这种除弊兴利的法子该多想几个,积少成多才能积沙成塔。我爷爷就说过,人要富而思源,否则一旦溃败如沙,就很难再起身了。蒙顾有的忙了!”
“我明天也有事忙,要跟二嫂去城外开音殿里进香祈福呢!二嫂说,要选几样儿宝器供在殿里,等娃儿出生了再取回来,这样才算吉利。”“那得挑几样儿好的,一会儿吃了饭,我陪你挑。”
晚饭过后,蒙时和香草在起坐间里挑起了东西,一桌子金银首饰,玉器宝石搁在那儿。宝儿亭荷几个在旁边出着主意,这个说玉器好,那个说金桃符好,叽叽咋咋地好不热闹。
正挑着,王妈妈来了,说老夫人病倒了,得请大夫来瞧一眼。香草想了想问道:“老夫人说了请谁吗?”王妈妈道:“都病怏怏的了,还能说啥呢?横竖少奶奶做主就成了。”
香草笑了笑说道:“王妈妈这话我可担不起,啥叫横竖我做主就成了?你是这府里的老人儿,又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那么些年,老夫人用哪位大夫你不清楚吗?往常我没来的时候,老夫人都不请大夫的吗?”
王妈妈面色讪讪道:“有请,是请的李大夫。”
“那就对了,老夫人往常用啥大夫还是用啥大夫,莫说我来了,连她信得过的大夫都不肯给她用了。找人去请吧,瞧完了病让李大夫来我这儿一趟。”王妈妈忙应了声儿,匆忙往外请大夫了。第二天上午,蒙时送了香草和晋氏上轿出门后,这才叫上宝儿准备往铺子里去。
刚出了院子,他迎面就遇见了蒙梁胜和蒙顾几个人。他客气地跟蒙梁胜打了个招呼,问道:“三叔的园子还没修好吗?我听着叮叮当当都好一段日子了。”
蒙梁胜有些不满地回话道:“有你那位少奶奶在,我那小园子可修不上了,省得回头又说我吵了蒙靖歇息了。旁人还以为我这做三叔公的真那么狠心呢!”
蒙时笑道:“您咋会狠心呢?怕是下面几个喜欢嚼舌的家伙乱说的吧?三叔可莫放在心上呢!”“正好我有个事要问问你,我听蒙顾说,你那位少奶奶要收了后院长巷子的屋是不是?”
“对,我是听她这么说过。”
“她不懂规矩,你也不懂吗?”蒙梁胜冲蒙时质问道,“那长巷子的屋是从你爷爷开始就赏给下人们住的,算是给蒙府下人的厚待了。到了你爹跟前这规矩都没变过,到了你这儿却变了,真不拿祖宗的话当回事吗?你爷爷可是留了话的,但凡蒙府还在,长巷子里的屋就给蒙府下人住,谁都不许变了这规矩。”
蒙时点头道:“没错,我的确听我爹这么说起过。可是,三叔这么断章取义地说未免显得不公允了吧?三叔单是听蒙顾说,可曾去看过那贴出来的告示?一定没有吧?您去瞧瞧,那上面有哪个字是说不让蒙府下人住了?”
蒙顾插嘴道:“既然如此,那为啥要让小的搬出去?小的在蒙府辛辛苦苦做了几十年的管家,说让搬就搬,未免太不通情理吧?”蒙梁胜点头道:“我晓得你那少奶奶想杀鸡给猴看呢!可凡事都该思量思量,一进门就想怀了你爷爷的规矩,我可不答应!我还是姓蒙的,蒙顾是我的管家,我住进这府里,蒙顾就该还住在后院长巷子里。回去跟你那位少奶奶说,扯了那告示吧!”
“那可扯不得!”蒙时笑着拒绝了,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。
“蒙时,你真要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吗?我好赖是你亲叔叔,你可记清楚这一点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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