稚笙的视线忽然迅速模糊。
    ——妲己只是一团数据。
    她这样对韩雨琪说。
    可她被反驳了。
    她有好多理由可以将韩雨琪的那些话驳回去。
    人工智能越来越发达，她完全可以把妲己归类为并无生命的高级人工智能机器人。
    可她不能。
    稚笙知道，她不能。
    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迷失了太久，她早已抛弃了光明、抛弃了良知，她距离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只有一步，而那一步——她那仅有的良知，便是狄仁杰。
    她要怎样说服韩雨琪相信妲己只是一团数据？
    她都无法说服自己，让自己相信狄仁杰只是一团数据！
    不是的。
    不是的。
    不是数据，从他们诞生那天起，他们就不只是一团数据了。
    他们是另一个维度的天使，来到这个世界拯救需要获得救赎的人。
    可她……真的得到救赎了么？
    “打扰一下。”
    竟然有人越过了陈淞过来之前留下的封锁。
    稚笙抬头，看到那个明明有强迫症，却在头顶染了一缕不对称的绿发的男人衣装笔挺的向她走来：“这个小姑娘可以借给我吗？我用我自己来还。”
    陈淞面色阴沉：“你知道她做过什么吗？”
    狄仁杰抬手按在稚笙的头顶：“抱歉，我是个只会袖手旁观的恶魔。”他的手顺着稚笙柔顺的长发一路滑到她的腰际、然后用手掌轻轻地按住了陈淞用身体挡住的消音手枪。
    他低头，看着这个只到他胸口的永远也长不大的萝莉。
    她在他的面前是那样的美好。
    面对别人时却又那么邪恶。
    “很抱歉没能拦住你，你本该是个天使一般的姑娘。”
    本该是个天使一般的姑娘。
    天使呢。
    稚笙的眼泪忽然如断线的珠子般倾斜而下。
    “所有的罪恶都该承受等价的惩罚。”狄仁杰抬头，平静的凝视着陈淞的眼：“无论她犯过怎样的过错，都是我监管无力的缘故。所有的惩罚，我愿意一并承担。她只是个迷失了方向的好孩子，饶她这次吧。”
    “狄大人？”稚笙茫然的望着狄仁杰坚定的模样。
    迷失了方向的好孩子？
    是什么蒙蔽了他的双眼，是什么诱拐了法律的化身？
    他明明亲眼看着她借着别人的手犯下诸多罪行。
    “我已经抛弃了她一次，不会再抛弃她第二次了。”狄仁杰忽然想起了那日和嬴政对峙，稚笙被陈淞的手下包围的场景。
    他不该走的。
    哪怕她堕落至此，对他，她始终只是个狠不下心来的普通女孩儿。
    陈淞皱眉。
    他没想到狄仁杰会在这个时候出现。
    狄仁杰再次强调：“所有的惩罚，我愿意一并承担。”
    一言九鼎的治安官给出的承诺，没人会怀疑其真实性。
    陈淞的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。
    王钦淡淡的瞥了眼神色坚定的狄仁杰，笑：“原来大名鼎鼎的狄大人是这样执法的啊？”
    狄仁杰微微一愣。
    往日里铁面无私的模样不知何时已经离他远去，此时此刻，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袒护稚笙犯下的种种罪行。
    无关爱情，只想袒护。
    “人之常情。”洛凝殇笑眯眯的望着狄仁杰。
    那样温柔的笑容，却让稚笙不知不觉中握紧双拳。
    “虽然稚笙学姐曾经试图对我做出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情，但是看在狄大人肯用自己的精髓担保她以后不敢再犯的份儿上，我愿意不计前嫌。”
    稚笙的脸色登时变得铁青。
    像她这种站在洛凝殇对立面的人，想看她的微笑，是要付出代价的。
    精粹。
    竟然是精粹。
    洛凝殇温柔的笑着，坚定的望着狄仁杰的眼睛。
    狄仁杰的唇角终于扬起一丝苦笑。
    这是在暗示他，没有精粹，就别想带着稚笙走咯？
    也罢也罢。
    回去也好。
    许久不见，也不知元芳那傻孩子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样了。
    那小家伙，明明只是长了对儿鼠耳朵罢了，竟真把自己当成小耗子，到处乱钻。
    没了他日日夜夜念念叨叨的管着，恐怕那小家伙已经变成一只灰溜溜的小泥猴了吧？
    “好。”他说。
    “狄大人！”稚笙尖叫。
    狄仁杰已经面向洛凝殇郑重承诺：“我以我的精粹担保，此后，稚笙绝不会再胡作非为。”
    “我不同意！”稚笙狠狠的拽住狄仁杰的衣袖，将他往身后扯：“我做的事情，凭什么让狄大人负责？我不同意，他担保无效！”
    “担保人可不是你哟。”洛凝殇依旧柔婉的笑着。
    稚笙不再是那个随随便便就能将她置于地狱的稚笙了。
    因为她已经不是那个懦弱胆怯的洛凝殇。
    稚笙用力的捶打着狄仁杰的身体：“你疯了么？为什么要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保证？你救不了我，他们根本就是借此来要你的精粹！就算洛凝殇不追究有什么用？我才是谋杀妲己的真正幕后主使，韩雨琪不会罢休，王钦不会饶过我的！你有几颗精粹来担保？我犯下的深重罪孽，你担保得完么？”
    狄仁杰用复杂的目光瞥了她一眼。
    稚笙说不清那里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情愫，只是单纯的知道，她看到了他的失望与厌倦。
    是的。
    烦了。
    他早就烦了。
    她的生活，本就是他所不屑的。
    她这种在黑暗中不得不拼尽全力寻找阳光的羸弱野草，怎会和光辉闪耀的狄大人有共同之处呢？
    他们之间本就不会有什么良性的纽带出现的。
    她的目光迅速阴沉。
    他也看不起她。
    他也嘲笑她。
    他也嘲笑她是个长不大的怪物，嘲笑她是个垂体发育不良的怪物！
    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算什么？
    怜悯？
    同情？
    不，她不需要！
    这么多年，她都一个人熬过来了。
    她靠的，可不是怜悯和同情！
    “好啊，你担保吧。”她忽然绽放出格外明媚阳光的笑容。
    一如她在赛场上的时候留给大家的阳光形象。
    一如韩雨琪在认识她本人之前，所了解到的天秤战队那个萝莉adc的阳光形象。
    她笑的明媚，笑得灿烂。
    然后。
    当着狄仁杰和陈淞的面，拿起一杯咖啡，垫脚倒在洛凝殇的肩膀上。
    好啊。
    你不是也同情我么？
    你不是一定要为我担保么？
    那你就滚回你的王者大陆，永远别再回来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