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泱泱的夏国兵勇嘶吼着冲杀而来,在先前的厮杀以及接踵而至的箭雨中死伤过半的离、洛两国兵勇分别围城一个圈,将各自的国君护在中心,在夏军的冲击下,两个人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,缩小。
两个夏国骑兵出其不意从天而降,身下战马被洛国银甲军齐腿砍断的同时,手提长枪的两人也挥舞着各自手中的兵器,朝着曼珠飞身杀来。
被撕开的口子虽随及被堵住,但扑杀向曼珠的两人,却是再是如何也已经阻拦不及。
手中双剑嗡鸣,曼珠血红着双目,左右手中的雌雄双剑齐齐飞出,斩断非刺而来的长矛的同时,双剑稍作微顿,顺势朝着两人的脖颈横飞而去。
血,先是一条红线出现在两人的脖颈间,下一刻便如注般喷涌而出,两人随及跌落地面,淹没在众人的脚下。
杀~~~
喊杀声已然震天,站的很近的两个人也要扯着嗓子喊才能微微听清对方的话语。曼珠抬头看了眼不远不近的天边那束始终照不到这里的光,转头看着不远处挥舞着长刀,不断向着自己艰难冲杀而来的沙华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开始向着沙华的方向,走去。
‘沙华!自始至终,你从未信我!所以,才会有当日那场诛心的血色屠戮,所以,才会有今生折胆虐心的这场纠缠。沙华,你可知,你我之间,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萧珩,而是你!是你亲手摧毁了我们之间所有幸福的可能!是你,灭杀了我们所有可能的幸运!’
森冷的剑身血色殷殷,曼珠挥舞着寒光厉厉的双剑,不断逼近那道熟悉伟岸的身影。那个曾让自己不顾一切也要守护的人,那个曾让自己不惜远离家国也要陪伴的人,那个孤独得曾让自己不惜摘心射月只想哄他一笑的人,那个,自己曾愿意为之背弃天下的人。
他在等她,曼珠知道,沙华,正在等她。等她最后给出的当胸一剑,等她给他的最后解脱。
那个男人,在见着自己同样向他走去时,于这烽烟遍地、尸横遍野的绞肉场,竟释然的对着自己,笑了!
‘曼珠,自明白一切的那一刻,我便再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力气。可这条命既已允诺给了你,我便不可以死在别个任何人的手上。纵便是我自己,也不可以。’
不断淌着血的剑尖终于还是抵在了沙华的胸前,冰冷冷的,闪烁着带血的寒光。
“沙华,欠我的,该还了。”森冷的声音,没有一丝丝的温度。
“……好……”
坚毅冷硬的嘴角扬起解脱一抹的笑意,看着浑身染血的曼珠,原本震天的喊杀声似乎也变得不再那般刺耳。
四处狼烟滚滚、血色殷殷的战场,似也变得不再那般压抑灰暗。看着还在不断涌来,似杀不完、杀不尽的夏国铁骑兵甲,染血的面上勾起一丝笑意,望着同样看向自己的曼珠,沙华展眉轻笑,似寻常聊天一般柔声问道:
“珠儿,怕吗?”
拿剑正对着沙华脖颈的曼珠突然有些恍惚,仿佛眼这个轻语淡笑的男子,恍然还是从前山中的那个无双少年,沉稳中带着一丝顽皮狡黠。没有那些爱恨不得,没有那些割舍不下,没有那些生死不能。一切,似乎什么都没有变。
似乎,他,还是他,他们,还是那个他们。
“珠儿,怕吗?”
曼珠想起,自己当年撕碎了师父的一本孤本古书时,沙华的脸上便是这般清浅调侃的笑意。后来,曼珠为了逃避师父的责罚,谎称那书是沙华毁的。不想,沙华并不反驳,竟就那般默认了,然后在山门前整整跪了一日一夜。
怕吗?事已至此,还有什么可怕的?
只是忽的,心里生出些许的感慨、些许的苦涩。若这之前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,若这所有的悲剧都不曾上演。
是否,如今的曼珠和沙华,会是另外一个样子?
若没有那场血城屠戮,若没有这屠族灭国之恨,若,没有失了那个孩子……是否,我们之间,还会有另外一种可能?
噹~~
一柄大刀在曼珠愣神的工夫带着凌厉霸道之势砍将过来,在曼珠醒神抵挡之前,已被沙华长刀一横直接挑飞了出去。
冷兵器相撞的声音将曼珠飘离的神智瞬间拉回,撞入眼中的,仍是沙华面带笑容的淡然双眸。
纵然此刻已深陷重围,上天无路、遁地无门,沙华却仍旧面目沉稳、半分不乱。
“珠儿,怕吗?”没等到曼珠的回答,沙华又轻声问了一次。
“怕?”
曼珠原本凝重的面容在见着沙华的笑后,也缓缓笑了起来:
“怕?怕什么?死吗?”
“呵!是啊,我们,还有什么好怕的!离洛两国众将士听令,今生宿债,便以今日这场至死厮杀做最后了解。此后来生,咱们,无亏、无欠!”
原本彼此对峙的刀锋剑尖,转而全部指向了身后;一直以命搏杀的离洛将士,最后都将后背留给了对方。
争斗的久了,彼此之间似就生出了一种无言的默契,相杀、亦相惜。
“哎,黑豹子,你我之间争斗多年,不想,最后一程,却竟也能并肩作战!这辈子,能得你这么敌手,我林川也算没有白活!”
“我刘世千这辈子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,值了!哈哈!”
“朋友?”
回头看了眼面色黝黑、露着两排大门牙的刘世千,林川微微一怔,而后畅然大笑道:
“哈哈哈!好!好一个朋友!只可惜此时无酒,否则,吴生定要与你连干他三大碗!”
“哈哈!那我们,就以血为祭、以死为盟,来生,定与兄做场生死兄弟,如何?”
“痛快!那就,一言为定!”
两人大笑着,对着汹涌而来的人群,冲杀而去。
一批人翻飞倒下,另一批人很快举着长矛刀剑蜂拥而至,似杀不完的一般。灰沉沉的狼烟缓缓的飘散着,而那两个冲杀出去的人,就此,再也没有回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