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归晚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,又擦掉了脸颊的泪痕,这才将手机拿了出来,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一个熟悉的称呼,连忙按下了接听键,手机那端立刻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——
“晚晚,是我。”
“爸,我知道是您,这个时候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余归晚连忙问道,眉心微微蹙在一起。
自从她跟易扬离婚之后,这是易爸爸第二次给她打电话,第一次是一个月前因为易扬主动去公安局自首,易爸爸太过于震惊了,他找不到任何人可以跟他商量这件事情,只好给她打电话,那一次,她突然觉得易爸爸老了很多,应该是心力交瘁吧!
易爸爸迟疑了一下,还是说道:“晚晚,我知道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很不好,也知道没脸要求你什么,毕竟,你现在都快要生孩子了,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,我找不到其他可以帮忙的人,我接到通知,后天法院就要宣判了……”
“爸,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!我会尽力帮忙的。”她终究是有些不忍心。
曾经将她伤得遍体鳞伤的那个人是易扬,易爸爸对她从来都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,她心里很清楚,有些事情,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。
“我想让你替我去看守所看看易扬。”
易爸爸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恳求,还抱着一丝希望,余归晚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吗,又听到他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那小子混蛋,他曾经把你伤害的那么深,可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,除了你,我也没有可以相信的人。晚晚,你知道易扬他妈妈现在的病情,如果没有人照看的话,我担心她会闯祸的,所以这件事情我只能厚着脸皮来拜托你了。”
易爸爸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,她从来都没有想过那样一个耿直的男人会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,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。
“爸,您别这么说,我答应你就是了,我明天一大早就去看守所看他。”
“晚晚,谢谢你,谢谢你,我们家易扬没能有你这样的媳妇是他的损失,是他瞎了眼了,有这么好的媳妇在身边也不知道珍惜……”
余归晚沉默着,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。
或许是易爸爸意识到她的异样,连忙笑着说道:“那,没什么事的话,我就先挂了,易扬那边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嗯,您放心吧!”
……
挂了线,余归晚看着渐渐按下去的屏幕,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皱,她不知道,如果易扬真的被判刑的话,那两个孤单的老人要怎么过下去?易妈妈的病情那么严重,现在除了易扬,她谁都不认识。易爸爸的年纪也渐渐大了,为了能更好的在家里照顾易妈妈,他也只好办了提前退休……算了,不想了,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够决定的。
她微微叹了一口气,目光望向漆黑的窗外,那些高楼大厦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,远处的天际蜿蜒着一抹墨蓝色,一弯新月安静地挂在无垠的夜幕中,月色很淡,很快,那一弯新月又引入了厚厚的云层中,整个城市安静得就像是沉睡了一样。
时间过得真快,一晃眼,他就已经在这里躺了大半年的时间了,过了深秋,也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,他错了落叶,错过了那一场大雪,也错过了初春嫩绿的柳芽冒了尖儿。
“辰逸,快点醒过来,好不好?”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,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意。
忽又想起什么,余归晚连忙说道:“对了,忘记跟你说了,还记得凌薇坠楼的事件吗?一个月前易扬就已经去自首了,后天就是宣判的日子了,刚才易爸爸给我打电话了,他让我明天去看守所看看他。你知道,我根本就无法拒绝一个老人的请求,所以我答应了他,明天一早就去看守所。”
他依旧昏迷不醒,不管她说什么,他都不可能回应她。
“时间不早了,早点休息吧!”
……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竟然下起了小雨,这个城市的梅雨季节总是阴雨连绵的,让人的心里也跟着泛起一起惆怅来,淅淅沥沥的小雨交织成一张密集的大网,远处的高楼大厦余雨雾连成了一片,分不清哪里是天,哪里是地。
余归晚一大早就醒了过来,因为心里惦记着答应了易爸爸的事情,洗漱完了之后,立刻给张远洋打了一个电话,让他现在就开车来医院接她。
她安静地站在窗前,目光望着窗外一片朦胧天色,细细的雨丝沾染了浓烈的思念扑面而来,打在玻璃窗上。
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她疯狂地喜欢上这样的梅雨季节,也喜欢上安妮宝贝的文字,她想象着,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叫未央的年轻女子穿着素白的棉布裙,一个人孤单地赤足行走在每一条大街小巷,在努力地寻找着什么,亦或者想要遇见一段遇见……
说不上为什么会那么的喜欢,没有原因,也找不到原因,就像是某些人的出现,在我们还未来得及察觉的时候,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,舍不得,放不下,无法自拔,这样的爱情就像是飞蛾扑火一样,明知道结果是粉身碎骨,却依旧义无反顾,奔向不可更改的宿命。
余归晚在看守所见到易扬的时候,他整个人开始变得颓废,下巴长了青色的胡茬,那一双眼睛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有神,他已经不是她最初认识的模样了。
她惊讶于他的变化,也惊讶于时间的残忍和无情,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,面目全非……
“你怎么来了?”易扬淡淡地问道,眸中一闪而逝的愕然之色,这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,毕竟他们之间早已经形同陌路。
“你爸爸让我来看你的,他要照顾你妈,一刻都走不开。”余归晚如实说道。
易扬微微愣了一下,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笑意,他早应该想到的,余归晚怎么可能主动跑来这里看他?更何况她现在离预产期也已经很近了。
想到这里,他立刻说道:“你走吧!我不想看到你。”
“我已经答应爸爸了,你知道的,如果不是爸求我,我一定不会来这里的。”余归晚敛了敛眸光,一本正经地说道,“易扬,你妈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,医生说,她脑袋里的那一颗肿瘤在快速地恶化,就算是开刀也没有用的。”
“怎么会这样的?上次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吗?”易扬的脸色顿时变得急切,眼睛睁得大大的,布满了赤红的血丝。
余归晚无奈地摇摇头,“我也不是很清楚。”
看着他额头上赫然暴露的青筋,她突然觉得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被硬生生地分散的母子,活着却不能相见。
余归晚微微叹了一口气,一脸认真地说道:“你要是还想见你妈最后一面的话,不管明天的宣判结果怎么样,希望你都能好好的,他们两个老人的事情我会帮着照顾的,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,我也会去找最好的专家给妈医治,或许还有转机。”
“对不起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他突然抱着头痛哭起来,这样的场景让余归晚有些猝不及防,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。
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易扬哭的样子,在她的记忆里,他一直都是一个骄傲而又坚强的男人,骄傲中还有些自负,是那样的一个男人用最真诚的心打动了她。只是后来,再美好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打磨和那些灯红酒绿的you惑。
“易扬,你没有对不起我,你对不起的人是你的父母,是凌薇……”她安静地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,目光幽深。
“是的,我对不起他们,我该死,我该死……”
易扬后悔了,他悔青了肠子,可是一切都不能重新再来过,他的人生也毁得彻底,曾经他那样的骄傲,周围多的是羡慕的眼光,是他自己,亲手毁掉了曾经拥有的一切。
那些深埋在他心底无法克制住的**,就像是疯长的蔓藤一样,扎进了他的血管里,然后开出无数妖异而又艳丽的花朵。
**,将他彻底的摧毁。
看着他状似疯狂的模样,余归晚没有再说什么,安静了几分钟之后,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见室。
回去的路上,她一直沉默着,一句话也没有说,车窗外,一幕幕生机盎然的景致飞快地从她的眼前掠过,耳边依旧不停地响起易扬痛苦的声音。
这个世上没有后悔药,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相应的代价,从来都不会有例外……
细雨如丝,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潮湿的味道,还沾染了几许花香。
“大小姐,我们现在是回医院还是去其他的地方待一会儿?”张远洋看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,并没有多问什么。
余归晚微微愣了一下,随即淡然一笑,“回医院吧!要是让我爸和张阿姨知道了,又该唠叨我了。”
这段时间,她一直都跟自己的父亲住在一起,因为张远洋的缘故,莫唯一来搬去跟她一起住,这样,才让莫老夫人彻底的安心了,要不然的话,她一直都想要她搬回去。在余归晚的心里,终究是有一个解不开的小疙瘩,她做不到坦然地面对他们。
“那好吧!”张远洋笑着应道。
“对了,过几天就是唯一的生日了,你可要想法生日礼物,要不然的话,她又该不依了。”余归晚打趣地笑着说道。
张远洋无奈地笑了笑,或许真的是冤家路窄吧!他自己都从来没有想过,会找那样没有丝毫女人味的女汉子。
“都已经准备好了,她应该会非常喜欢的。”
“远洋,唯一这丫头虽然大小姐脾气,但是她性子单纯,你可千万别辜负她。”
“嗯,我心里清楚。”
……
突然,一阵熟悉的手机响了起来,余归晚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,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称呼,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。她一大早去看守所的事情出了张远洋,谁都不知道,电话是封爸爸打过来的,肯定是他和张阿姨去医院看她,发现她跟就不在。
余归晚连忙按下接听键,手机那端立刻就传来封爸爸想要责备却又不忍心的声音——
“晚晚,你现在在哪?还有两天就是预产期了,你怎么不好好在病房里待着呢!”
“我现在跟远洋在一起。”余归晚无奈地撇撇嘴,昨天他们还说要今天下午再去医院看她,没想到竟然来了个突然袭击,“爸,您别那么紧张,好不好?这离预产期不是还有两天吗?更何况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的很,不会有事的,我保证……”
“不行,你现在就赶紧给我回来。”
“我们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,大概还有十分钟的车程吧!”
“你这孩子,出去也说不一声,我跟你张阿姨都快担心死了。晚晚,这是最后一次,要是再有下次的话,爸爸就亲自看着你。”
“嗯,我知道了,保证不会再有下次。”
……
“远洋,我觉得,我爸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,肯定会更年轻提前的。”余归晚往后排座椅上一靠,无奈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非常有可能。”张远洋一本正经地应道。
回到医院之后,封爸爸又唠叨了她几句,余归晚只得沉默着忍受下来,谁让她在这节骨眼上外出呢!而且还被抓了一个正着。
安抚好担心过度的封爸爸和张阿姨之后,她这才去了莫辰逸的病房里,跟他说话,是她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事情,他们都知道她最近的习惯,也就没有跟着一起去。
“莫先生,我刚才被爸爸唠叨了,不过,我喜欢这样的生活氛围,可以让人感觉到有亲情的存在,总比起谁都不愿意搭理好很多吧!可是,相比而言,我更想听到你唠叨我的声音,因为一大早我挺着个大肚子去看守所了,你要是知道话,是不是也会像老爸那样狠狠地批评我一顿?”
余归晚努力地让自己微笑着,双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,又笑着说道:“最近宝宝在肚子里动的很频繁,看样子,她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了呢!只是她睁开眼睛的时候,却不能看到你这个当爸爸的笑脸,也不能听到你的声音……”
呃,她的话还没有说完,立刻感觉到一阵疼痛,该不会是要生了吧?
“爸,张阿姨,护士,我要生了,赶紧来人啊!”
一阵阵的剧烈的疼痛传来,瞬间席卷了她身体的每一处神经末梢,要生了!要生了!要生了……这是余归晚的脑海里剩下的唯一一个念头。她的双手用力抓着莫辰逸宽厚的指掌,因为疼痛,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,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弥漫着恳求和悲伤。
“辰逸,你快点醒过来,好不好?我们的宝宝就快要出生了,你说过的,要陪我一起进产房,没有你在身边,我真的害怕自己不够勇敢……”
很快,就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从病房的门口鱼贯而进,同时还推了一架移动的病床,几个护士和医生小心翼翼将她抬上了病床。
“余小姐,你别紧张,一定要放轻松,我们现在就去产房。”
她听到有医生在自己的耳边这样说,也听到无数早噪杂的脚步声,可是,她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病床上沉睡着的男人,渐渐的,她再也看不到他,一扇紧闭着的门隔绝了她的目光,却隔绝不了她遗落在他身上的那一颗心。
谁都没有注意到,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,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,紧接着,微卷的睫毛也动了动,有泪水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。
“晚晚,晚晚……”莫辰逸的嘴巴在动,看着他的嘴型,发出这样简单的音节。
他似乎听到她痛苦的尖叫声,似乎看到她绝望的眼神,躺在产房里的那个女人需要他,没有他,她不知道能不能勇敢地坚持下去。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,她需要他守在她的身边,这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,他怎么可以失信与她呢?
莫辰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他凭着自己的意志力终于醒了过来,那一双深邃的眼眸映入柔和的灯光,担忧、愧疚、痛苦……充斥着他的双眸,他拼着全身的力气拔掉了氧气罩,还有身上那些仪器的接口,然后,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病房。
他要去找她,要守在她的身边,他不能失信与她。
“莫太太,等你进产房的时候,我一定会全程陪着你,我会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……”这是他曾经对她说的话,他一直都没有忘记,也一直都不敢忘记。
他记得她唇畔那一抹明媚如花的笑容,比那个季节的阳光还要灿烂,“好啊!这可是你说的,如果你骗我的话,我就会一辈子不搭理你。”
——傻丫头,我怎么舍得骗你呢?又怎么舍得看到你失望的样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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